□李鸿
告别冬季，春天迈着轻盈的脚步来了。
春天多雨，瓦脊上的霜露与老树皮上的皱痕，被雨水浸润得染了色。河边的柳枝和桃花，吮吸着春水，水灵生脆地饱满着。对于一个喜欢春天的人来说，渐渐亮色的天空和田园，意味着一场全新的感觉。
中午时分，隔壁邻居拎着一把红花草迎面而来。鲜嫩青葱的模样，一下子就勾起我的味蕾。
“呀，有红花草卖了？”
“是啊，新鲜着呢，炒年糕正好。”邻居微笑着对我说，擦肩时一股清新的春天野气，在四周弥漫着。面对邻居远去的背影，我一时怔在原地。
不知不觉间，一年中的红花草季又到了。台州一带爱吃红花草炒年糕由来已久，除去入口时的清香难以拒绝，更多的是爱及红花草那一份的野和嫩。红花草在乡野随处可见，房前屋后，山麓田畔，它是初春里的一道风景。细长的茎，衬着嫩绿的叶子，用手轻轻一掐，沁出清凌凌的汁水，没有人能拒绝这天赐的馈赠。
春天里的任何食材，都代表着至鲜至嫩。清炒红花草，仅用油、肉丝和蒜苗，放少许盐和料酒，就能炒出接地气的鲜美与清爽，那清香味是欢着跑出来的，沁人心脾。如果让红花草搭上年糕，那便是春天里最美食品的揭幕，年糕的软柔，红花草的鲜嫩，犹如白雪少年遇上青绿衫的小女孩，小清新却蕴含大能量。从发芽、长叶、开花，到绽放于餐桌，这红花草是阳春三月最别出心裁的美味可口的食物。
挎上篮子去菜市场，迫不及待地往专卖时令小菜的摊点走去，仿佛一场走秀，那些还带着昨夜露珠的清嫩小菜，静静地躺在农户的竹篮里，各种风姿尽显春色。我在摊前挑挑拣拣，卖菜的阿婆不停地说着自己红花草的鲜嫩。这样的季节，谁家的红花草不鲜嫩呢？我在一个不太言语却慈眉慈眼的阿婆竹篮里拣了一把水灵的红花草，然后去搭配料：咸肉、春笋、蒜苗。回家后，就动手操作。红花草清洗沥干，切成寸把长，把叶子跟茎分开，备好年糕。
食物的神奇在于你能调出怎样的风味，红花草炒年糕每个人都会做，但食物碰撞后所蕴含的滋味，只有品尝过的舌尖才知道。一点点配料的改变和火候的掌控，就能激活一锅食物的味道。热锅倒油，爆炒咸肉，让咸肉在油里吸足热量，再放笋丝和蒜白，锅里立刻飘荡出让人吞咽口水的香气。这时候，把红花草的茎加入，快速翻炒，一股草的清香瞬间散发出来。此时将年糕倒入，慢慢地，在火的作用下，各种食材开始深度融合，随着氤氲的水汽升腾，空中开始弥漫着一股鲜香。最后一道工序，也是最重要的一道，那些翠绿的红花草叶子和蒜苗，才是最后出场的佳人。它们含嗔带羞，与年糕拥吻在一起，年糕的纯白和红花草的翠绿，及尽妩媚又寂静热烈，待到香气溢出，就该出锅了。
找一口白边瓷碟，置放好这一道红花草炒年糕。懂得吃的食客，不会急着动筷，先是吸一口这蕴藏着大自然里的野味，让味蕾在青草香里润和，它能唤醒你对整个春天的所有情意。当然，这样的仪式感只适合一部分人，许多人是不拘于小节。端一碗年糕，找一个舒适的地方，或庭院或自家的露天阳台，一边品外面春色，一边尝着碗里的春色。咸肉的老时光味道，红花草的清新气息，年糕的糯软绵香，这时候味蕾享受到的愉悦，便是人生的一大幸事。此时，它不仅仅是这份舒适，更是透着一番悠然自得、品质生活的意境。
李鸿，浙江省作协会员，有散文集《边走边看》《江南小镇的闲适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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