蒜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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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9/15 0:33:00

那把圆锹那片绿

卧坡凡夫

年5月25日,我从天府之国的四川来到了西藏军区拉康独立营步兵连三班,成为了一名边防军战士。和战友们一起守卫着千里的边防线。

我们拉康独立营下辖一个步兵连和拉康、边巴、拿交、色四个边防队,他们的布局犹如人的手伸出的五指,指尖都指向边防,面对不丹和锡金。这些散落在边防线上的连队就是散落在冰雪边境线上的双双警惕的眼睛,杆杆上膛的钢枪、点点勃勃的军绿。

我作圆锹种出来的小白菜

那个时候,虽然条件艰苦,但是国家还是想尽千方百计尽量保障西藏边防部队的必要生活品的供给,可谓是“全国保西藏,西藏保边防”。

那个时候,国家近似于一穷二白,经济落后,物资匮乏。但是对于边防一线来说,“大米、白面”是没有缺少过的啊。只是想吃到新鲜蔬菜,那可是比吃肉还困难的。

为了解决连队吃新鲜蔬菜的问题,所以每个连队都号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于是掀起了向南泥湾精神学习的热潮,自己开荒种地。我们步兵连还专门建立了蔬菜班。为了开荒种地,我们每个战士都发了一把军用圆锹。于是,我有了这把一直陪伴我到现在的军用圆锹。

各个班都在石头缝里开出无数个巴掌大的地块,种上能够在那里生长的蔬菜,主要是土豆、萝卜和莲花白(称为西藏的三大名菜)。然而我们四川兵还是喜欢吃绿叶子蔬菜,如小白菜、菠菜,遗憾的是这些菜在野外就是长不出来,只能在温室里才能生长。那时候西藏边防条件差,每个连队只有个几十平方的小温室,很难满足大家对绿色的需要。

小白菜,可能每个成年人都司空见惯的蔬菜,她在蔬菜中应该算不上名贵,可以说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但是就是这个普普通通的小白菜,我却与她结下了藕丝般的情结。

我们拉康独立营是因为18军53师团换防去了日喀则,为了弥补这块防线空缺而于年3月新组建的部队。我是这个新部队新连队的新兵。由于新,很多事情都是白手起家。那个年代处于技术落后,经费紧张的状况,加上我们是西藏边防,路途遥远,交通不便,办任何事情都有很多困难。就说为了解决连队在冰天雪地的冬天能够吃上一点新鲜蔬菜吧,需要修建一个温室,谈何容易啊。一是要在“地无三尺平”的地方开出一块几十平方米的平地,二是要打土坯把四周砌成一米多高的围墙,三是上山伐木来做成房架,最后才是在上面盖上玻璃。这些所有的工序都是我们连队官兵自己动手,一手一脚艰苦完成的啊,没有先进的工具,没有工程师,没有工程队。在我们修建营房,修建温室的过程中,就靠圆锹、十字镐,斧头、切锯和战士们的双手。在这个过程中,我这个文弱书生也学会了打土坯,学会了解板子,学会了盖石板房。同时也收获了手上的老茧和脸上的黑色。

我这个从天府之国来到西藏边陲的新兵,最不适应的是没有新鲜蔬菜的生活。每顿都是干菜(也称脱水菜)为主,种类之多,内地人可能无法想象,从粉条、海带、木耳、黄花到干豇豆、干茄子、干冬瓜、干胡萝卜……你可不要小看啊,它们都是来自上海人民的特供呢!夏天还好些。到了冬天,就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块几十平方米的温室了。

温室由于面积小,只能种一点小白菜、菠菜,以用于烧汤,让战士们在冬天里能见到一点绿色。所以,每当漂浮着绿色的汤端出来时,战士们会一拥而上,就是为了能打捞几片绿叶。由于长期吃不到新鲜蔬菜,尽管部队给每个战士发放了维生素,但是好多老战士的手指甲还是像翻过来的瓦片。我是新兵,不好意思去争抢那几片小白菜,但是能喝上带有小白菜味道的绿色的汤,已很满足了。因为这种汤不会天天都有的,很多时候的汤就是白开水里放了点盐,连葱花都没有,偶尔加点味精罢了。

为了弥补吃不到新鲜蔬菜的遗憾,我会经常去温室欣赏那一片冰天雪地里的绿色。后来,为了能每日与绿色相伴,我索性要求去了连里的蔬菜班当了两个月的副班长,我就主张在温室里尽量多撒小白菜,一是因为它的生长期短,二是比较好管理,三是在汤里放入少许,汤的色彩和品味都可以提高很多。我的意见得到了班长和战友们都很赞同,所以我们连队的汤里面常常都会有小白菜的身影。

年6月,我被任命为拉康独立营新闻干事,经连长同意,这把圆锹又陪伴着我在营部生活了五年,种地、修建、打扫卫生,它都是我的得力助手,和我一起流汗,一起苦乐。一起栉风沐雨。

年我调到了山南军分区政治部,这把我心爱的圆锹也跟随着我到了分区干部科。温室大了,小白菜也多了,不仅可以烧汤,还可以用来下面条吃了。我本来是不大喜欢面食的,但是为了吃到小白菜,只要有小白菜下面,我就会放弃米饭而吃面条的,久而久之,小白菜下面条就成了我的最爱。尽管这样,我的这把圆锹,还是陪伴着我在干部科门前的那一片菜地,发挥出它巨大的潜能,在那块地里翻土、种菜、除草、收获。使我们的菜地有声有色,生机勃勃,主要有菠菜、小白菜、莴笋、葱蒜,这块地我们也是不种那“三大名菜”的。

从部队到内地一直陪伴作者的圆锹

那个年代,军队除了是“战斗队”以外,还有一个“生产队”的任务。我们就有分区、汽车连医院之间那一大片上千田亩的分区农场和雅鲁藏布江边数百亩的江边农场。由于农场职工较少,每到农忙时节,分区直属连队和机关干部都要参加劳动,尤其是收割和冬灌。最累的是割麦子,最苦的是冬灌。

我记忆深刻的是,每年冬春季节,我们都要轮流去雅鲁藏布江边的部队农场给青稞、小麦放水灌溉。江边的风更大,沙更多。麦苗才高出地面一两公分,没有能力阻挡风沙。我们科长的爱人在分区门诊部当护士,为了防止风沙钻进我们的口鼻里,她给我们每个人一个口罩,确实起到了保护作用。(口罩在那个年代只有医生护士才戴的,难怪小孩子看到戴口罩的人就会吓得哭,因为怕打针。哪像现在,全民戴口罩啊。)我们“全副武装”,棉帽的耳朵放下了护住了双耳,皮大衣抵抗住吹来的雪风,把裤脚塞进毛皮鞋里,免得沙子掉进进里。我扛着那把跟随我从步兵连到营部再到分区的军用圆锹,跟随着科长和老同志们在夜里来到江边,给后勤部分给我们的责任田的麦子浇水。

这里的浇水,不是像内地那样,担水去一窝一窝的浇,而是把乃东河里的水引进麦地里放水漫灌。要放水,就得先在麦地里修筑若干条小沟,才能从水渠里把水引进地里。我们只能借助月色,从麦地的中间先修筑一条大一点的水沟,然后再从这条水沟把水分到各条小沟,最后达到把整个大片麦子浇透的目的。

江边那片麦地的土全是沙土,用沙土修筑水沟难度很大的,垒起来的地埂,沙土很容易往下滑。这就要求基础要宽,才能垒得高一点。水来的时候,要不停地往上面加土。所以每个人都得不停地挥舞着圆锹,像传接力棒一样,追逐着水前行。我们几个人分在两边,各自把守好自己的阵地不被水毁,一点都不能松懈啊。万一哪边出现缺口,另一半的就要把圆锹当撑杆,来个撑杆跳,火速增援。有一次,由于穿得厚,加上我的圆锹可能是插进了老鼠洞,撑杆跳就失败了,膝盖以下裤脚被水湿透了。因为人手少,只得坚持到最后。回去以后烧热水泡了个脚,加上那时候人年轻,第二天照常上班了。

年转业到了青神县一个三线单位——电子工业部地医院。因为我在内地安排与我同批转业的山南分区的干部,就没有再回部队去收拾自己的行李。我便委托了我们干部科的一名年轻干事(受他的嘱咐,隐去他的名字)帮我收拾。要知道,这可是个苦差事啊。而这位干事毫无怨言地接受这个委托,并且尽心尽力地,非常完美地完成了这个委托。给我用三个毛箱子(用厚木板钉起来的箱子)装完了我宿舍里的全部家当,连我们劳动用的军用圆锹和两把铁制折叠式架架办公椅(按理说这是公物,应该交公的)都在里面,安全地送到了我的新单位。架架椅在四川潮湿气候下,几年就锈坏了,这把圆锹我用到现在,由于精心保护,仍然健在着。(今年初,那位“年轻干事”来看望我时,我还特意拿出那把圆锹,和他一起分享圆锹的故事。)

医院离城里较远,买新鲜蔬菜不方便,我的那把军用圆锹可又派上用场了。我用它在单位的荒坡边、果园里,刨出了几块不大的地块,种上各种应时蔬菜,当然少不了我的最爱小白菜。除了能吃到小白菜下的条面,还可以吃到小白菜鸡蛋汤了!记得有一年,我和老伴到重庆去看望在重庆医科大学上学的大女儿,一个星期后回家,到我的“自留地”里一看,哇呀,小白菜起苔了,白黄瓜发黄了,丝瓜也只能留作洗碗用了。

年单位搬迁到了眉山市里,我的那把宝贝圆锹,肯定是跟随着我也进城了。虽然城里买菜方便了,想吃小白菜已经不是问题了,但是我仍然在我的花园里留出一小块地,专门用来种小白菜及葱葱蒜苗做佐料,随时用起来方便些。那把圆锹功不可没,以至于到今天,几十年下来,锹体已经磨去了三分之一了,但是我依然每次种地都会叫上它,我们一起流汗,一起快乐,一起苍老。

也许是在我的影响下,孩子们也爱上了小白菜,喜欢用小白菜下面,煮鸡蛋汤了。在我花园里的小白菜接不上趟的时候,妻每次去买菜时,都会给我买小白菜,假如那天没有卖的,也会买上菠菜、瓢儿菜等带青叶子的绿色蔬菜。现在,不管你什么时间来到我的花园,总有绿油油的小白菜欢迎你,如果你有雅兴,我可以给你煮一碗小白菜面条或小白菜鸡蛋汤!以至于东门市场卖种子的老板见我去他铺子时,都知道为我包上两元钱的小白菜种子。

七十六岁的人了,爱上那把圆锹五十多年了,爱上小白菜也是五十多年了。有人可以因为爱上一个人而爱上一座城,我也可以因为生产劳动种地养花爱上一把圆锹,我也可以因为边防生活中的一碗小白菜汤而爱上小白菜!

这把浸透了我的汗水,浸透了我的心血,浸透了我的梦想的军用圆锹,是你给我带带来了快乐,带来了希望,带来了丰收,我是幸福的,因为你从年5月就不离不弃地陪伴在我身边,与我同甘共苦,见证人生,见证历史,见证沧桑。你也是幸福的,因为与你一同出厂,一同入伍,一同并肩战斗的战友伙伴们,早已天各一方。而你,还有我这个老伙伴守候着你,爱护着你,与你长相守,直至永远……

小白菜也是幸运的,因为有一个人一辈子爱你!还有他的子子孙孙爱你。我是幸福的,因为有小白菜陪伴我的一生,为我奉献绿色,奉献希望,奉献健康!

饱经风霜的圆锹,请你放心,我会把你传递给子子孙孙,在后人们的心中永承。

绿色的小白菜,我愿你在我的花园里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直到永远永远!

作者在青神医院用这把圆锹种地

(本文插图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卧坡凡夫:本名邓泽斌,东坡故里人,年出生,电子科大秘书专业毕业。年入伍,西藏边防服役15年,医院退休。业余时间喜欢读书、养花,偶尔动笔,无论文体。拙作散见于《半月谈》《健康报》《工人日报》《秘书》《厂长与秘书》《军工报》《晚霞报》《眉山日报》《在场》《今日头条》《青萃》《雪域老兵吧》《雪域情怀吧》等,还参与过几次各级机构的征文并获奖。

作者:卧坡凡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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