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事系列之《腌蒜苔》
晚春日长，小孩子不经饿，半天不晌的就摸到了厨房里，垫个小凳子，手扒住馍筐摸一阵，抓出一个黑面白面混合做成的饼子，再从案板底下的腌菜坛子里捞出两根蒜苔，一蹦老高地跑出大门去，把院子里卧着的鸡鸭鹅惊得飞出老远。
小时候，生活简单，吃得更简单。腌蒜苔，成了家家户户的必备菜。因为原料地里都有，容易操作，保质期长，味道又好，所以青黄不接的季节，腌蒜苔哄着人们吃了不少玉米红薯面馍，喝下去不少高粱小米杂面糊糊。
没分地以前，队里统一开辟的有菜园，且有专人伺候，菜按人头分到各家各户。地分到户以后，又有自留地专门种菜，所以吃菜基本都靠自给自足。春夏秋冬，该育啥苗，哪个节气，该种啥菜，早就有了安排。年轻人不懂也不要紧，“庄稼活，不用学，人家咋着咱咋着”，比着邻居老头的去做，准错不了。大蒜，作为调味品，种在地里一角也是少不了的。
蒜苔指的是从大蒜中抽出来的花茎，是人们非常喜欢吃的，不管是炒着吃还是腌制着吃都非常美味。蒜苔生长到一定程度，就要及时抽出来。选准抽蒜苔的最佳时期，这个时候将蒜苔拔掉，就会让蒜苗的养分能更好集中在蒜头上，有利于提高产量。
抽蒜苔是个细活，心急不行。一般是在正午时辰，顺着沟垄小心走进去，抽时要尽量小心保护大蒜的主要叶片，防止损伤或拔掉叶片影响蒜头生长。抽时动作要慢，必要时停顿一下，要有耐心。还可以拿一根纳鞋底的大针，顺着蒜苔往下划一段，使蒜苔抽起来更容易。我性子急，抽出的蒜苔往往短得多长得少，得挨边的老人晃着脑袋连声说“可惜了，可惜了。”
抽下的蒜苔凉拌，爽口的脆，带着一股甜香，即时就可食用。能炒着吃，蒜苔炒鸡蛋，给肉都不换。家里来了客人，或者邻居帮着出力流汗栽红薯，种春玉米，风吹日晒干一晌农活，距集市远，买现成的小菜不方便，并且农活赶的又紧，就只有临时凑合几个菜。割一把春韭菜，用热水烫了凉拌；择一把鲜蒜苔，炒草鸡蛋，金黄流油；拔两根大葱，炒纯红薯细粉，丝丝缕缕扯不断；再剥几个变蛋，用刀一切四瓣，原汁原味，够了，四个盘。大人吃，也不能忘了小孩子，因为他们早已经装作拿东西，不知来来回回有意无意穿梭了好几趟。大人说，来来，坐我怀里，给你夹块蒜苔鸡蛋。小孩子张大嘴，眯着眼等大人夹着菜放进自己嘴里，高兴得一蹦一跳的出去了。
蒜苔腌着吃，最划算，最长久。挑稍微长而粗的蒜苔，洗净，控干水，放进坛子里，加盐，加水，加糖，还可以加点醋，只需两三天，就可以吃了。关键是保存的时间长，并且随时可以捞出来夹在馍里就着吃。早晨上学天还没亮，学生路上干馍就蒜苔；傍晚干活累得腰酸背痛，村人懒得烧锅做饭，剩馍就蒜苔；午饭白水面条，味道寡，挑碗里两根蒜苔；甚至到了麦忙三夏，一天忙得只能吃一顿饭，还能摸索着从外面满是尘土的坛子内捞出不多的颜色发白的蒜苔，在案板上切成段，拢在碟子里用筷子沾着滴几滴香油，算是对辛苦一天的回报吧。
蒜苔含有多种维生素和营养物质。蒜苔上市的季节，无论是不急不躁每天必逛菜市的老太太，还是匆匆忙忙从不讲价的“上班族”，都喜欢买一把新鲜水嫩的蒜苔，带回家去做上一道美味。的确，时令蔬菜咋做都好吃，吃啥就是吃啥的时候。
这几年，老家的年轻人流转了本村和邻村的土地，投入人力物力种了不少大蒜。我每次回去路过，就停在蒜田边看看，倍感亲切。抽蒜苔的时候，我没回去，听人说，年轻青壮外出打工，请老人妇女抽蒜苔，谁抽的谁拿走，管喝水管吃饭，还是没人愿意干。
又回家了，温热的气息里，柳絮随风游动。墙内石榴刚冒出红色的新芽，蜜蜂在蚕豆花间嗡嗡歌唱。墙外蒜地里挑着拣着抽了一把鲜蒜苔，择去蒜苔尾巴，打几个鸭蛋炒了，金黄喷香，夹一块尝尝，依稀还是旧时的味道，大坑周围满地钻出的苇芽，以及似乎没有长粗的杨树，仿佛还是儿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