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禹锡说,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主席他老人家说,不似春光,胜似春光。春天都去踏春,到了秋天,又怎可辜负比春潮还好的景色。于是,9月27日,早早吃过饭,出门,到大自然里去踏秋。
我的世界只有你,龙洞。就像铁岭一样,龙洞也是个大地方,里面凹凸有致,凹的是马蹄峪、佛峪、黑峪、藏龙涧等,凸的是白云山、狸猫山、驴脖子、官山橛等,就像铁梅家的表叔一样,里面的美景,数不清。
在公交车上,有人看到我的登山杖,艳羡地对我说,这才是真正爬山的呢。他说,也要到山里溜达溜达。听了他的话,看到他两手空空,我更是羡慕,他比我大十几岁,就这样轻松进山,得有一双多好多健康的腿啊。突然觉得,也许他是在揶揄我吧。
在马蹄岭脚下,走在我前面的几位老姐们,不爱武装爱红妆,穿着鲜艳的衣服,嘴里对传说中的大片格桑花表达着失望。这么少的花,怎么能留下美好的倩影呢?
既然是闲逛,就不翻越马蹄岭了,那样怪累的。见了山头绕着走,是咱一贯的原则。走在树丛中的小道,愈感秋浓气爽,甚至有浓浓的凉意了。
对面来一老者,面容清癯,慈眉善目。路窄,两相让道,互致问候。吾刚入山,彼已出山,心想,以后一定早早进山一次,看看草叶上的露珠;抑或更晚一点进山,望望头顶上的明月。听佛峪范老板说,魏启后在佛峪崖壁上书写的“甘露”,意思是踏着早露而来,看到的景色最美,那两个字,不是描写泉水的。
未见犬影,突闻狗吠。那几只狗,我是有印象的,个头都不大,好像只有一只凶巴巴的,还被杜老板拴上了链子。
走过杜老板的宝地,听到站在高台上杜老板的声音,“上来坐坐,喝杯茶,喝杯茶”。我是闲散之人,杜老板重任在肩,护卫着这片山林,我不忍叨扰,但又盛情难却,于是,恭敬不如从命,就上去坐坐。每次经过,看到烟囱里冒出的青烟,我似乎找到了自己的乡愁。
上去后,发现杜老板的宝地,高朋满座,我坐下后,杜老板又新泡了茶。一会儿,茶汤金*,只可惜,我在喝茶方面是个外行,不知好歹。曾经读过《茶经》,也照猫画虎地品过茶,不过,大多是纸上谈兵,不知所以。
杜老板的茶杯不大,但比功夫茶杯大点。对我来说,喝茶等于喝水,喝水等于解渴。刚一进山,还没出汗,所以不怎么渴。然而,杜老板的好意,我必须心领,而且要付诸行动,所以,茶水倒上后,我马上端起,正想着一饮而尽,突然想着得文明些,所以故作深沉,举重若轻地让茶杯在唇齿间轻碰,若有其事地蠕动下嘴,再慢慢地放下。
茶水只喝了一点点,杜老板拿起茶壶,马上给我添加。在这里,茶不可以浅,只需满,昭示着主人的热情和好客。后来,我觉着微啜别扭,只要举起杯,我一口就把那点茶水喝到肚子里了,虽然一点都不渴。
茶喝得尽兴,天聊得痛快。三句话不离本行,我们聊眼前的这片山林,我羡慕杜老板每天对着青山绿水过着神仙般的日子,杜老板羡慕我生活在市区热闹的滚滚红尘中。正是,山里面的人想出来,山外面的人想进去。只是,虽然说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那里的老百姓能得到金子银子吗?绿水青山里面,有点土特产,能换来钱吗?
杜老板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他就像抚养孩子一般照看着这片山林。他问我,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马蹄峪吗?没等我回答,他说,在北草峪,有个马蹄印,可能小友子都不知道。他还说,两条沟里,有几十个石洞,是日本*子拿着枪,强迫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挖的。他一个个地数过,有40多个洞。因为日本*子被我们打败了,所以那些洞就没有完成。
关于鸡窝子沟,杜老板给我讲过其故事,只是我年老体衰记忆差,所以又咨询了杜老板。鸡窝子沟中间伸出来的那个崖壁两边,是沟,沟的两边,是两个山梁。这个山势,与小岭村背后的山势差不多。沟中间突出的山崖上,小岭村有石塔,鸡窝子有佛像,佛窟上的几个字,有一个认不出来了。
杜老板诸事缠身,我不敢多打扰,起身告别。
南草峪中,植被茂密,是立体的,全方位的,脚下是稠密的草,一人多高的是灌木,树木则高高在上。置身其中,就是在天然的氧吧,呼吸一下子顺畅了许多,空气都是甜的。在秋天,并不是万物都在凋零,还有的刚刚抽出新叶,比如薤白又长了出来,嫩嫩的,绿绿的,青青的;还有的,正在绽放美丽的容颜,比如马兰,一簇簇地开着花;比如沙参,一个个紫色的小灯笼,非常可爱。
深入峪沟,翻越垭口,下山到佛峪。进入般若寺遗址的那个圆门,里面空荡了许多,曾经的建筑不见了踪影。那方水池还在,红色的马勺还在,我从池子里舀了点水,把手上薤白的味道以及残留的泥土洗掉。
手还没洗好,旁边老屋的帘子门掀开,范老板探出身子,和我热情地打招呼,说几个月不见,能回来,真是不容易啊。我知道他所言何事,只有呵呵,不敢多言。老板娘笑着说,进来喝水吧,进来喝水吧。我知道,暖瓶里的水,是用林汲泉的水煮的,很好喝,只是,肚子里的茶水还没消化呢。
对于眼前的一切,我有点不适应,这才几个月,竟有人是物非的感觉。我拿起手机,对着崖壁上的诗句拍照。叶子快红了,我还得来这里倚石看红树。行远说,最喜欢在佛峪烹茶熬粥。我最喜欢的,还是这里的斑斓色彩,还有崖壁上的那几尊佛像。
崖壁上刻着“佛峪胜境”地方,上面的几个字被铲除掉了,使得字间的格局失去了均衡。我一个挨着一个地看那些石刻,字儿都还在,佛像都还在,可是心里空落落的。
离开般若寺,佛峪沟里的其他建筑都被夷为平地,空间一下子亮堂了不少,环境也干净利落了不少。早已歪倒在那儿的石碑,依然还在那儿,对着上面的字,又拍了照片,虽然不清晰,聊作纪念吧。石头终究会风化成土,上面的字总会消失的,可能也没有人在乎。
快中午了,我寻思着,在茶壶泉也许能碰到老范,那正是他打水的时候。曾经,老范在一个无名泉打水,那里的水质好,味道好,现在去那里打水不方便了,所以改在茶壶泉。到了茶壶泉,那儿倒是有人,但不是老范。
到了北台,卖山货的老乡一下子认出了我,问我不买点东西吗?我有点愕然,她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劝我的,继而她说,不是要过节吗?不买点货准备一下吗?我惦记着老范,她说,老范回村了,差不多已经到家了。
带着怅然若失的心情,我来到旅友之家,心里更是一沉,发现铁将*把门,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背包里还带着包子呢,倒是饿不着;瓶子里的水一口还没喝呢,也渴不着。老王不是说过吗?只许驴友不来,不许他不在。看来,他有点说大话。
我拍了照,立此为证。正待要离开,两幢房子的缝隙间,走出来一个人,只看他微驼的背和不高的身材,就知道他是老王。老王是驴友饭店的执行老板,快70岁了,在古稀之年,手脚还那么利索。他看到我,有点狡黠地对我一笑,连忙拿出钥匙,打开了门。原来,他把门锁上,是有原因的,上面来人了。虽然门上了锁,他就在屋后,对外面的一切,看得真真切切,洞察一切,啥都逃不了他的小眼睛。
见到老王,就像见到亲人,心里踏实了,亲人总不会让我饿肚子吧。我对老王说,煮碗面条吧,大碗的。我对老王刚才藏身的地方很好奇,就走过去。原来,那是屋后的一块菜地,是老王开垦的。
佛手瓜秧爬满了木架,一个个佛手瓜青色可爱,沉甸甸地垂下来,似乎在排队队,分果果。地上绿油油的,是大白菜。这是老王的得意之作,他说,这种北京三号白菜,在锅里炖,易烂,而且汤浓,是他多年选择的种子。
刚露出苗的,是蒜,经过冬天的休眠和分化,才能积累能量,在来年长出蒜来。不过,这期间,可以采蒜苗,可以吃蒜苔。
土坡上,草很深,草丛中有几个南瓜,是老王随意种下的。本没有多大期望,但却结出了果实。
屋前,是老王更早开垦的菜地,现在也种植着白菜,地头上还有几个萝卜。老王说,是红心的。还有一块地,已经平整好,只是还没有下种。
开这三块地,老王着实费了不少劲儿,就像是开荒一样,去除杂草,平整土地,打好垄畦,更为重要的是,老王有让土地变肥沃的杀手锏,那就是鸡粪。这些菜地,为老王的旅友饭店提供了绿色的原材料。老王踌躇满志,指着杏林中空地,说还要再开一块地,准备种一些地瓜。在老王的小农意识里,力气不值钱,不算饭店成本,所以,他的菜就便宜。
手擀面的味道,一如既往的好,劲道,面香浓郁。吃了一会儿,碗里的面条不见少。可是老王以为我是大胃王,就自作主张地说,如果不够,还有办法,我说能吃饱,他就拿出一个月饼,放在了饭桌上。吃手擀面,对我来说,除了吃面,还要喝煮面的汤,虽然淡而无味,但却是味中极致,只是有个前提,需要先吃下一碗手擀面,然后再喝汤,境界就出来了。苏东坡写过《手擀面赋》,你信不?如果信,就上当了,呵呵。
虽然是闲逛,但旨在踏秋,各个山头和峪沟里的秋,都想看一看。虽然天色还早,依然起身与老王话别,老王谈性正浓,不怎么乐意我离开。看着我执意背起包,他眼里流露着失望。只是,他怎么能拧得过我呢?聊天事小,踏秋事大。
中午时分,山中无人,哼着小曲到黑峪顶,看到老石载货的车,于是决定去黑峪大饭店。一路下行,小路都被那两头真正的驴踩秃了,草都不长了。老石养了两条狗,看到我也不叫,一点都不敬业,难道不当着老石的面,它就不叫唤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难道狗也学会了?
还没进院子,就听到了里面说话的声音,看来今天生意不错,比老王那里好。果然,有十几个人,穿着几乎同样的衣服,应该某个公司组织的员工活动。老石在屋里忙活着,老屋里烟雾弥漫,我只能隐约看到老石的忙碌的身影。
不敢给老石添乱,我出了院子,去找那两头驴玩。两头驴,很老实,静静地站着,驴不卸鞍,是老石的功臣,已成为老石家的重要家庭成员。
黑峪大广场空无一人,山楂红了,落了一地。踏秋的路还很长,我继续走。比起半边山南的那片荻花荡,黑峪的荻花荡幸运地多,没有被人逼着给树让地方,所以这个秋天长得非常茂盛,荻花肆意地摇曳着,卖弄着风情。
下到藏龙涧底,再爬上来,到了护林员房子,继续拔高,那片呈几何图形的*栌,有的涂上了红色的油彩。
过官山橛,见吊床,人卧其中,甚是惬意。我从旁边走过,彼则目中无人,完全沉浸在凉爽的秋色中。夏日清凉,我也曾拴过吊床,秋日高阳,我还从没尝试过。
从官山橛到扳倒井,有了宽阔的防火大道。防火道是在从前的小道上拓宽的,顺着山势,在山的一侧蜿蜒。那一侧,无树,有草,更有开阔而深奥的峡谷,每到深秋,秋草枯*,意境荒凉,极目远望,有今夕何夕之叹。其实,山的另一侧,还有一个小道,有树,而且密,也有峡谷,只是不能远望,眼前全是树,夏日行走其中,就像是进入清凉世界。
舍大取小,在凉凉的秋风中进入密林中的小道,把自己隐遁在草木之中。小路或高或低,或直或弯,没有岔道,只管顺着走。林中有蜘蛛网,有鸟鸣,有枯叶掉落的声音。地上的叶子多了,小道更松软。
穿过扳倒井,走的全是大道。扳倒井是个村,现在已经徒有虚名了。跨越二环东路,进入佛慧山。在老百姓的口里,佛慧山就是大佛头。山上曾经有个开元寺,现在有个开元寺遗址,遗址的旁边,新开了家开元书屋。
书屋不大,但很雅静,我不顾满身的风尘,走进去,自觉地戴上口罩,浏览摆靠墙壁拜访的书架,书不多,我却发现了几本自己愿意读的,是关于济南这座城市的,翻了翻,大都老生常谈,市区的风景、流传的掌故等等。有一本厚书,是《济南树木》,曾被水浸泡过,似乎从来被人打开过,纸张都粘连在一块了,每翻一页,我都得在手指上蘸点水。
突然认识到,增长知识,得读书,这几年荒废了不少。既然要认识山野中的那些花花草草,看来还得戴上老花镜,再读点书。百合草老师愿意教,但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路边的树木,有的挂着个牌牌,上面写着植物的名字,是什么科,什么属,什么种,都有详细的说明,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呢。笑忘书是佛慧山的常旅客,也许,可以跟着巡山,学植物。
前一段在佛慧山的路边买了些无花果,特别好,售卖之人说,周末一般会来。此日是周末,他却没有来,想再买些,竟无处可寻。
曾经金碧辉煌的鱼翅皇宫,竟然倒掉了,准确地说,是被拆掉了。二十年了吧,眼见起高楼,眼见宴宾客,又眼见坍塌了,成了红尘往事。曾经在里面吃过饭,味道早忘记了,据说价钱挺上档次。
就这样闲逛着,进入市区,路上车水马龙,行人匆匆,递过去想闲聊的眼神,再没有人注意我。于是,没有了闲逛的心情,也加入匆匆的人流,漠然前行,到了家,竟然闲逛了三万多步,不知怎么弄开了